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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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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周一陰天,氣溫不高。

周煙一身黑色純棉長裙,兩條細吊帶,前胸後背露出大片白得晃眼的肌膚,撐傘站在芳草園外電話亭,等著黑中介來接。

騙卵團夥十分謹慎,接到周煙整容貸款電話後,言語不多,只簡述部分流程,關鍵內容要當面聊,稱見面可依長相審批更高貸款額度。周煙同意了,在對方的指引下來到這裏。

約莫二十分鐘後,遠處出現一個中年女人,微胖,個也不高,皮膚黝黑,她左顧右盼確定周煙的位置,走到跟前後,試探著問:“陳小米?”

“嗯。”周煙答應。

女人打量她兩遍,滿意地點頭:“跟我來。”說著,她已經轉過身去,按原路返回。

周煙跟了上去。

芳草園小區約二十棟樓,周煙家在最靠正南門的一棟,出樓門即能出小區門,沒機會去後面幾棟,不知這地方還挺陰森。

到一被樹蔭遮蓋的樓門口,女人刷卡進入,過程中回頭看了周煙一眼。

周煙很想表現得青澀懵懂,那樣更像未入社會的大學生,可她離開司聞就沒那麽好的演技了,索性做自己,倒也沒叫人生疑。

中年女人帶周煙來到一套中規中矩的兩居室,似有人住——

沙發套發黃,部分黑成一片,久未清洗。餐桌上有剩飯菜,地上有塑料袋和疑似蟲子屍體的渣滓,看不出原本為何物。

女人引她坐在沙發上,問她:“你大幾了啊?”

周煙答:“大四。”

女人點點頭,又問:“師範的嗎?”旁邊就是師範大學的分校區。

周煙把學生證遞過去,“華南經濟學院的。”

女人接過來仔細看,又跟手機中的圖對照,最後點頭,端詳她的臉,試探地問:“你長得挺好看的,怎麽想整容呢?”

周煙只答:“好不好看要看受眾,總有人覺得我醜。”

女人笑笑,又問:“最近沒有抽煙喝酒吧?”

周煙每天都在抽煙喝酒,卻說:“沒有,我從不沾那些東西。”

女人見她白凈,像好學生模樣,又聊幾句閑話,從抽屜拿出表格說:“把表填了,再把卡號給我,我給你轉錢。”

周煙反問道:“這樣就行了嗎?利息怎麽算的,又是怎麽還?”

女人給她解釋:“40%。”

周煙皺著眉問:“國家不是規定借貸年利率不能超過24%?”

女人對答如流:“我們這裏就是這樣,不看證件,不查征信,審批最快,額度最高,可以解決很多人的燃眉之急。有些人著急用錢,都不看利息的,畢竟沒有比我們更方便的貸款方式了。”

周煙又問:“那我要是還不起了,怎麽辦?”

女人告訴她:“還不起可以選擇做我們的愛心項目來抵。”

到重點了,周煙問:“什麽愛心項目?”

女人又拿給她一張表格,解釋道:“可以捐卵來抵消欠款,根據個人素質做一個卵子評估,然後按照欠款來計算要捐出多少枚卵子能抵消。”

周煙像一個初學者般好奇地問:“捐卵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嗎?”

女人笑起來,說:“當然不會,女人一生都在排卵,我們只是把你會排出體外的卵子廢物利用起來,提供給那些需要的人。”

“那我的卵子,值多少錢?”周煙又問。

女人拿來計算器,打了一串數字給周煙看:“你看這個數行嗎?”

她用了‘行嗎’,就是說還有得商量,看來真是暴利。周煙不是真來賣卵,便同意了,多問了句:“一次性取那麽多也沒事嗎?”

女人似乎聽多了這類問題,不覺驚訝,自然道:“沒事。你要實在害怕,也可以分批次,先在我們這裏養幾天再取。”

眼見說到關鍵點了,周煙又問:“這裏養嗎?”

女人指指窗戶,解釋說:“不在這兒,在隔壁樓,我們租了四層樓做宿舍。”

周煙問完問題,剛拿起筆,門被踹開,兩名刑警沖入,迅速控制女人。

紀憑生隨後進門,用對講機指揮一隊拿下隔壁樓。

女人被摁住才瞪向周煙,眼神兇狠。

周煙反應平淡,紀憑生感謝她幫忙並為留門舉動豎起大拇指時,她也只是點點頭。

刑偵隊一向是找準了方向就效率極高,這次行動萬事俱備,周煙這股東風也吹得恰到好處,前後不到四個小時,他們就已經將整個卵子交易市場一鍋端了。

在犯罪團夥的“宿舍”裏,警方找到了被扣押的四個少女,其中就有奶茶。奶茶哭得眼睛紅腫,撲進周煙懷裏哭道:“啊——”

周煙很反感不熟的人碰她,但現在奶茶的手都伸到她肩膀了,她也沒扯開。

奶茶被取了六顆卵,從“手術臺”下來腿都軟了。

對方也怕她猝死,就將她關起來,準備等她狀態好些再取。

取卵過程煎熬,與分娩無異,黑中介為防她們反悔,都是將其帶至“宿舍”,每隔一段時間取一次,直至取夠量。

之前警方走訪周煙去的那間房,因濃重生活氣息無功而返。現在看來他們是摸清警方路數,專找的房間,以掩人耳目。

難怪毫無突破。

還好,天網恢恢疏而不漏。

*

卵子交易黑市被端的新聞在歧州持續發酵了三天,一直占據著頭條。有些好事之人不顧警方通報中的提醒,非要去“刨根問底”。

只一頓飯的時間,就有黑客把幾個受害女生的信息洩露了出來,奶茶的照片也在其中。

黃老板鑒於影響欠佳,決然辭退了奶茶,毫無情面可言。

奶茶一言不發地收拾東西,對上門看她熱鬧的人也隨了她們去。

她才剛剛學會沈默,就已被淘汰出局,而生活不能重來,不會因為她想改過自新就給她一個機會。

她決定回老家,具體幹什麽還沒想好,但可以確定,她再也不想回歧州了。

*

紀憑生成功破獲卵子交易黑市案後,總算能入睡。

鄭智卻不肯消停,日夜調查逃亡毒販及其弟弟,還不時纏著紀憑生進行分析,搞得紀憑生煩不勝煩,總打發他去巡查。

紀憑生從禁毒大隊退下,就是不想再跟毒品相關有牽扯,鄭智不懂,不斷挑戰他的底線。

中午吃飯時,紀憑生終於爆發,摔下盒飯,怒吼:“沒完了是嗎?”

鄭智哆嗦一下,欲言又止。

紀憑生抓起煙盒,出去了。

其餘幾人不明所以,都不敢多看,只顧埋頭吃飯。

紀憑生走到大隊外的槐樹下,抖著手撕開煙盒包裝,抽出一支點燃,猛吸一口,腮幫子陷進去,臉龐格外猙獰。

他至今記得,那名犧牲同事的屍體手腳全被砍斷,剩下的皮肉被砸得稀爛,隱約可見臉上密密麻麻的槍眼,他看了一眼就吐了。

這就是與毒販對抗的下場。

他也曾像鄭智一般急於緝拿兇手,試過多種方式,甚至越級前往“金三角”“金新月”地區,除了惹怒其他勢力,導致搭檔斷腿,無緣警察生涯、只能坐輪椅等死之外,一無所獲。

自此,他的一腔熱血冷了。

後來經歷降級處分後,自行申請調到了刑偵大隊。

他是怕死嗎?不是,他只是再無法承受同事的死。

抽掉半盒煙後,他回去了。

鄭智見他進來,主動為他杯子添水,“你喝點水。”

這算是低頭了。

紀憑生接過來,只當這事就此翻篇。

鄭智卻沒走,憋了一會兒,還是說:“我私自調了檔案,那毒販就叫範昶。”

他將牛皮紙袋放在桌上,接著說:“檔案裏沒記載的是,他有個表弟,不在我們的數據庫中。你查辦取卵案時,我去了六活,當地派出所檔案記載,八年前,有個叫賀一的黑戶開過戶,有補辦的出生證明和他媽戶口本身份頁覆印件。”

紀憑生怔住。

鄭智又道:“母親一欄寫著‘邱雨”,邱雨是範昶表姑。因為她早逝,且與範昶關系太遠,所以沒被錄入範昶的關系網中,我們也就忽視了。”

不等紀憑生說話,鄭智又說:“聽你的,不查了,這信息轉給禁毒大隊吧。”

氣氛愈發難控,事情走向事與願違。

紀憑生並非不讓鄭智查,而是他不能再失去一個搭檔了。他伸出手,想拉住鄭智的胳膊,可惜對方已離開,他撲了個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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